[下集]

大白天和朋友走在路上
我清清淡淡的隨便說了一句：“最近幾個月好多死亡圍繞著我”。朋友聽了嚇呆愣住了。我趕緊說不是什麼詭異的感覺，只是感覺最近好像開始瞭解死亡是什麼，就是這樣僅僅而已。沒有可怕的感覺的。

還記得我年頭第一篇的有關喪禮的文章嗎？
那次是我典型习惯，写到一半写闷了，沒有寫完。可是說好了<代續>。好了，差不多半年了。在這個星期五晚上把這篇先寫完吧。

[上集] 2010.1.3草原上
http://meikei.blogspot.com/2010/01/201013.html

[下集] 來了，很多，很多

… … …
跟在家人和親友的後面
他們翻起用犛牛毛編織的門簾
一個一個順著，沒聲音般的走到門外的陽臺
外面說實話冷得很
可是因為我穿得比誰都要厚
就沒有感覺冷空氣會讓我難受
離天亮還來得早
黑暗中房子的窗戶透出亮光
呼呼北風之下
沒有人開手電筒
在月光映照底下，
能看得見下坡的小路
回過頭來
一個鄉親在分派一根根幼長的香
遞了三根給我握住了
看見西珠的父親口中一邊念著經文
一邊用眼神和點頭示意我跟著其他人下坡就行了
走到房子前面不遠小溪旁的草地
從房子裏出來的人都下來了
此時才發現這裏站了有好幾十個人
想一定是鄰居和學校的一些學生們
看到大家都排開了
好像在準備一會兒誰會從房子裏出來
下坡之後會走過我們前面，跨過草地和小溪
走到對面岸上坡進去小樹林
我們隨意排開來得剛好對著沒有雲遮擋的月亮
大家拿著丁點的香光
靠香光才知道旁邊有人並排著
香光和月亮打出的微光影照著我們一個個黑物
讓我感覺大家是一群犛牛
就這樣安靜的待著
未幾，有幾個人牽著兩匹馬
是很紮實的黑影緩緩的下來了
慢慢的一前一後在我們面前走過
我提醒自己好好記緊此時的景象和感覺
前面那一匹馬身旁紮了一個很大的包
那一定是去世了的奶奶
白布包裹的形態
告訴我
包裹下光著身体的奶奶
此時像實嬰孩在母親肚子裏的那種卷曲的姿勢
而那跟在後面的一匹馬
身上紮了另外好幾個小包的東西
也紮了一大捆乾草
乾草的高度超越馬背整齊豎立著
隨著馬步一踏一踏前後幌著
明明看見知道那只不過是草
可又真像實一個輕鬆的人騎在馬背上
感覺威风，超然，脫俗
我可真的有很足夠的幻想力吧
思想回過頭來
旁邊的老鄉們都已經開始跪地扣頭
我趕緊跟著做
一手握著香一邊笨拙地跪地扣頭三次
草地結霜了感覺冷冰冰的
到我再站起來的時候
馬已經上坡了
看見只有四五個人跟著馬
他們很快走進樹影裏
在犛牛人群的視線裏消失掉了
人群開始散去
老鄉們都往自己家的房子走回去了
我跟著其他人慢慢走回陽臺上
走進房子裏
一時不習慣電燈的亮光
西珠是出家人
一直和其他誦經文的僧人待在屋子裏
西珠說“行吧，姐？”
我點頭
西珠接著說“進去坐吧”
我这個不速之(上賓)客只好又乖乖走進那個炕上坐滿僧人的房間
我在遠遠一端的沙發坐下來了
僧人們都在休息，喝茶，有一位還開始跟我簡單的說了幾句
問我習慣不習慣

馬匹和奶奶在樹影裏消失的時候僧人們的誦經可能也就完毕了
我問西珠接下來会怎麼樣？
他們就只是四五個人去做天葬嗎？

西珠回答接下來的就是很直接
那四五個都是有經驗的老鄉們
也不需要僧人在場
可是路還是有點遠
應該中午之前能到吧

最後一步就是希望今天來的禿鷲數量越多
天葬過程就會越快完成
禿鷲數量多也就很快能吃完
這樣也代表奶奶很有福報

這天我趕著開車回城市还要接着坐上晚上的飛機
夜深在深圳机场回香港的大巴上
電話裏我問

“禿鷲來了嗎”

那邊回答

“來了，很多，很多”



我。微笑了。



*献给身边这一年来接近，接触过死亡的朋友们，祝愿你们都很好。他们也应该很好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