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七月份初回到香港了
然後又去了蒙古開學術會議
沒有料到七月份身心都很忙

情緒反反覆覆

掉到低處

像沒有找到落腳點

心里折騰得很

然後毫無預計下

本來要去的心靈工作坊突然取消了

然後又在幾天內

朋友告訴了我

她國內的朋友的搞環保教育的NGO

剛在夏河買了一所老房子

就在我常常去夏河住的那條村裡

還離我常住的小房子就幾十步路的距離

他們正在煩擾想把房子拆掉

好讓建一所三層新的樓房

好讓空間大點

他們希望經營小所低價旅館

那麼也就能夠支持環保推廣的工作的經費

也就算是社會企業

我看了一下照片

心了焦急叫嚷著

“啊！不要拆吧！”

我心知道現在的夏河

跟我十年前第一次去的時候比較

像這樣的老房子差不多都已經消失了

在網上嘗試跟他們交流

發現他們拆房子的心願很強

心裡的焦急第六感說

“美琪！去吧！”

”乾脆的去一趟！”

“這幾天本來不就是去工作坊嗎” 「不是剛被取消了嗎』

”那麼去吧！去跟他們解釋，為什麼房子保護下來是最好的！”

其實他們

也很想得到更多的意見和交流

我跟他們也素未謀面

就這樣

兩天內決定了週末之後啓程

一大早從深圳飛蘭州然後坐上兩趟大巴

是啊

為的就是這所老房子

當然同時

也能探望我當地視如親人的朋友

這天下午我跟P坐在陽台聊了良久

他不時皺著眉

我們時而激烈交流彼此的論點

時而一起嘆氣

我說我明白你的考慮和壓力

可是我還是覺得我的方案是可行的

時而我們安靜無語

這也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游說

心裡也是沒有什麼底子

感覺在摸石過河

然後

突然他笑著說

“哎，坐這裡聊天真的挺舒服的啊。是嗎？”

我心笑了，點頭。

”嗯，是的，好舒服呢。”

我說

“來，你就坐在這裡”

“我幫你拍個照片”

拍完了

“來，看，多美”

“老房子和你”

告別

六月最後一天
離開波士頓的那個下午
距離去機場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把帽子戴上
拿著鑰匙
趕緊走到附近的
那個屬於自己的小森林
我按著樹木跟她們說謝謝
也脫下拖鞋
腳踏著大地泥土
閉上眼睛
我謝謝妳們
這一年聽我的大叫大嚷
聽我的細訴
我閉上眼睛
眼前的湖泊
謝謝妳一直的安撫
然後我感覺到
妳們過來擁抱我
向我告別
告訴我
別害怕
一切都會好好的

在夜深的飛機上
我抽到藍色的顏色筆
在微微的燈光下
我把那個感覺
隨心的畫出來
當做個紀念

這一年有妳們
我真的好快樂

月圓

離開美國前一個月
最後一次的月圓
那個晚上我把圍繞房間的窗簾全部拉高
月光把我的房間照亮

看著月光
我說今夜的月色真美
我說我想聊天
隨便閒聊著
就說到自己的父親

從小他一直為了家人
很努力工作
原來自己也找了
一個這方面很像父親的戀人
說這說著
哭出來了
眼淚流著
聲音抽搐著

我眼看著月亮說
我的父親
我終於明白您了
因為這次我找著
一位跟您這方面一模一樣的戀人
這次終於能
由心而發的
了解您
明白您了

這晚的月圓
好柔美
卻很強大
謝謝月亮

纪录

这是第一次把自己的画
这样的用画框放好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一直觉得自己的作品不入流
其实甚至好多年没有好好静心的画
在波士顿的时候在小本子上
画了十几幅小小的
都是用来表达当时的情绪的
都是没有计画
随着情绪操控握着笔的手
随意完成的
前几天好朋鼓励我
这些图画背后都有故事
何不开始考虑找地方展览这些图画
可是首先是要好好的想怎么样展示
便跑到宜家家私买了几个便宜的相框
在办公室把几幅弄起来了
完成后感觉很奇妙
之前一直有种不安
感觉到自己不行
要谦虚
这些随意画
怎么值得这样
我又不是艺术家
又不懂怎么用颜料
可是现在弄完了
感觉释怀了
是这样的
我终于看见自己了
我跟内在的小女孩说
我终于看见妳了
之前一直看不起自己
看不到自己
看不到妳

那么
现在就是时候
我要改变过去的模式了

回程

這幾天是有點忙
也有點依依不捨
因此提不起勁去寫些什麼了
明天這個時候
我就會
在紐約機場快要登上回香港的班機
不知道到時候我會哭嗎？

其實當下沒有很傷感
只感覺到我躺在睡房futon上
當下是舒舒服服的
就像這十個月的每個晚上
在這個三面都是窗的遊牧帳篷房
慢慢學會了連接自己
專重自己
愛自己

這幾天只是多了在心裡給每一處說聲謝謝
往學校市中心途中兩旁長滿樹木花香的大街
基本每個星期都坐上的長途大巴
熱到我汗滴像瀑布的瑜伽房
總能讓我靜心的湖
家裡那個讓能好好照顧我的胃的廚房
還有總是溢滿檀香和一點燭光的神龕

剛剛抬起頭認真的看神龕上的唐卡
啊。是的
是綠度母在中間
讓我想起
智慧，勇氣，無畏。
那我也別忘了謝謝自己
來到這裡十個月
學習了善待自己
還有觀照多年來的種種恐懼
我知道看穿走過去之後就會是彩虹
是勇敢與智慧
也就是愛

也謝謝你們一直到這裡
看我這些亂寫一通的朋友
我感覺到你們在讀我的生活
因此感覺到一點都不孤單
謝謝你們的陪伴
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幸運和幸福的

我愛你們
謝謝你們

得著

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很多朋友問我
這次來美國哈佛一年
有什麼得著
真的不得不承認
那不是學術上有什麼超越

而是不再害怕
說聲
“是的，
第一位
就是
得到了愛
還有去愛”

我謝謝他
也謝謝自己

張淑冰

[左起：二姐，大姐，媽媽，我 ]

以下是我一年前
用媽媽的第一人稱
紀錄下來的有關媽媽小時候的失去。事原在這裡。

媽媽
我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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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有記憶開始


爸爸就進出醫院


那時候我們大家族住在廣州


沒有很多錢


阿爺經營皮急生意


也不是很成功


爸爸是得了肺病


進進出出醫院


後來本來醫好了


有一次回去醫院護理


泵氧氣到肺裡


可是醫院出錯了


泵了太多


爸爸回到家


很辛苦，爆肺了

送回醫院

很快就去世了


那時我七歲


當然記得很清楚啦


是叔叔告訴我這詳情的


我的兩個妹妹年紀太小了

一個五歲

一個三歲


基本上好像沒有記得什麼

女兒你問我覺得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


那時後沒有人教你什麼是失去父愛


沒有這麼說你應該覺得怎麼樣？

怎麼會有人問你什麼感覺

社會生活不容易


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我們是大家庭
爺爺九個兒女

我就是跟著爺爺嬤嬤


姑姑，叔叔們長大


那時候自己大家族


他們待我如己出


姑姑叔叔們來來回回

游走廣州，澳門，香港


最後全部落了香港


我是跟著阿爺住在廣州


是家族中最後搬來香港的兩個

我媽媽是怎麼樣


其實沒有什麼


從我有記憶


她其實一直出去打工


我也沒有怎麼看見過她


出去打工就住在雇主家中


偶爾回來給錢


看看我們


就回去


也沒有說什麼是母愛


我那知道什麼是母愛


大家忙著幹活


後來父親去世後

也很少見到她


她後來也跟其他叔叔姑姑

和我的妹妹去了香港


也是出去打工


後來一次

她在香港本來要問我叔叔借錢


跟叔叔約好

可是她又沒有出現


他們後來也就沒有見過她了


啊。好像她在香港

就此失去聯絡了

其實不久之後

她來了廣州看我

她住在酒店

給爺爺說叫我去酒店看她


特別問准爺爺我在她酒店過夜


那晚在酒店和她一起睡


她摸摸我


我還記得她說我怎麼那麼瘦


那次之後她就沒有再出現了


那時我幾歲？
那時候我十二歲。

媽媽她失蹤了


可能在外面意外死了


也可能走了


可能嫁到別的家了


我怎麼可以知道真相呢？


後來也聽別的人家再流傳

說在街上看到她大著肚子


可能是吧


可能另外有男人吧


誰知道

我怎麼知道
（女兒問：那你覺得很不開心嗎？覺得怎麼樣啊？）


我又可以覺得怎麼樣呢？


那時年紀這麼少

根本不知道應該覺得怎麼樣？


怎麼知道什麼是母愛。


本來一直就沒有多見到她


也沒有什麼說母親帶女兒去那裡，做些什麼


我怎麼知道那應該是怎麼樣的


應該怎麼覺得的
（女兒問：那麼家裡沒有人出去找她？她失蹤呢！）

家裡個個要幹活


誰有這個時間


那個時代跟現在不一樣


人沒有現在那麼矜貴啊！

後來我與爺爺也離開廣州到香港跟大家團聚


啊。後來我有拖著妹妹去媽媽工作那個地方

到處問人家


有沒有見過她
我有找過啊
（女兒問：你還是小孩呢！找到什麼資料嗎）

沒有找到什麼
是啊。

我人仔細細，拖著阿妹

問人家她在那裡？有沒有聽說她


沒有問到什麼
（女兒問：那。你的媽媽叫什麼名字）

［女兒們沒有一個知道外婆的名字，因為她走了，也不知他生死，所以也沒有為她立神位，女兒只知道外公叫張松根，因為道觀裡有外公的神位］



袁世凱的 “袁”
名 “穗容”

“袁穗容”



（女兒想。這是好秀氣的名字啊）

（女兒在電腦前打進去，好好紀錄了）

啊，還講給你聽

需然我讀書不多

可是為了怕別人少看我

我要表現很強


其實我真的好聰明的

你的兩個阿姨也這樣認為


（女兒說：是啊！你很厲害！會徒手捉蟑螂，甚至連風扇都懂得修理）


是啊！我就是好奇心強

求知欲強
我會做衣服，燒菜

什麼都不怕，懂修理家電


又可以去當明星（女兒問：好啊！ 好啊 ！）


沒有啦，明星路很難走啦


我聰明到其實真的可以去學飛機工程的呢


當時天天穿裙子
當辦公室秘書

唉，要不是沒當時大家這樣的環境

怎麼會那麼早嫁

我爸爸命苦

我就一個人


我就兩隻手


每次拜他怎能拿那麼多東西


每次拜我爸爸，還有我爺爺嬤嬤，二叔


他們只能吃同一盤菜


我爸爸總要吃我爺爺嬤嬤的口水尾


是我不好
我不孝


可是我又能怎麼樣


只怪我命苦


可是我自己的兒女都那麼乖巧


又怎可以怨天


這都是自己的遺憾


不能做什麼


也沒有可說做些什麼


我有生以來繼續有著記憶


就唯有接受這遺憾了

媽媽和我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那時候自己往內在探索。
一直想自己那些不安的源頭
，然後想到自己的小時候
，想到很多跟媽媽有關係。尤其我特別能吸收媽媽的痛。
好友瑩提醒了我。
媽媽可能對我的影響很大呢。

突然覺得自己要找個機會好好跟媽媽聊聊
。聊聊我的小時候。
聊聊她的小時候
。可是其實一直很害怕，害怕一開始問她自己會情緒崩潰
。怕自己撐不住場面
。奇怪就在一個
晚上，自己看完電影回家，
心情很輕鬆。媽媽也很晚回來。然後我也不自覺的開始跟她閒聊起來。聊了很多，有關媽媽小時候的，有關她很少提起她的父母。還有生下來就死去的大弟弟。當然還有我和雙胞胎姐姐出生的過程。
一整年之前寫的，中間只跟幾個好友，還有姐姐弟弟分享過，害怕展示什麼私隱似的。

有些朋友問我怎麼這一年突然放很多心思在內在探索。那我覺得是時候我把我當時的經歷說出來。我想如果出發點是愛，那又有什麼需要擔心呢？

謝謝媽媽，謝謝出生就死去的大弟弟，謝謝一直為我吸收傷痛的胃。去年是你們幫我打開了這自我探索靈性的旅途。

這裡我先放第一篇。「張淑冰 」。是有關我媽媽小時候。

當時我用媽媽的第一人稱，寫下來了。